敦煌之天涯商旅大型电视纪录片解说词配音
这里是亚欧大陆,是距离海洋最远的地区,美国地理学家亨廷顿将这一带称为亚洲的心脏。也许是上天的仁慈眷顾,南北两座山脉融化的冰水,如同血液一般在本该是一片死寂的荒漠四周滋润出了一块块绿洲。人们在这里开始筑起城市,敦煌便是其中一座。
在公元312年深秋的一个早晨,一名信使选择离开了敦煌城,沿着驿道进入了戈壁,向着西方,沙漠的另一边的撒马尔罕城奔去。自汉武帝以来,在这条繁忙的商路上,这样的场景几乎每天都会出现。然而,这一次,意外发生了。
今天,我们已经无法考证当年到底发生了怎样的变故,我们只知道,他所携带的信件最终没能被送到目的地撒马尔罕。撒马尔罕是今天乌兹别克斯坦共和国的第二大城市,当年,它曾是东西方贸易商路上的重要枢纽。繁盛的丝绸贸易使它成为当时世界上最为富庶的都市,被人们誉为“东方的罗马”。
在距离撒马尔罕几千公里之外的敦煌有无数个这样的烽燧散落在茫茫戈壁之中,多少年来,除了当地偶尔路过的牧人很少有人会真正注意到,这些废弃土堆的存在。夕阳的光辉斜射过来,过去的一切更显得真实了。城墙南侧东西行的路线,于是一哩又一哩表现得异常清楚,即使倒塌得只剩一堆低直的土堆也是如此。烽燧废墟…在《西域考古记》中斯坦因这样描写初次见到它们时的情形。公元1907年的初春,这位大英帝国的探险家原本是冲着敦煌藏经洞那些传说的宝藏而来,但恰巧住持道士外出化缘,要几个月后才能回来。无奈之下,他只好在敦煌附近另找一些发掘勘探工作,来打发这些漫长等待的日子。在一座坍塌的烽燧废墟中,斯坦因有了意外的收获。
他们找到了一些汉代木简以及8件极为罕见的纸质文书。这张照片是当时斯坦因在现场拍摄的。在被发现时,这些纸书被叠成十公分长,三公分宽,用丝质细绳精心的捆扎着。在包裹纸书的丝织品上,还书写着几行奇特的文字。这是一种斯坦因以前从未见过的文字。凭着多年的考古经验,他只是认为这些古老的字纸可能存在着某种研究价值。他没有想到,这正是一千六百年前要送往撒马尔罕的那批失踪信件。他更不会想到,就是这次在敦煌附近的意外收获,竟会成为日后人们研究中世纪丝路商旅生活的一把宝贵钥匙。
早在汉代张骞出使西域之前,中国的丝绸就已流入西方。当丝绸最初在这里出现时,西方人对这种精美的织物几乎一无所知。古罗马人甚至肯定地认为,丝绸是用树上长的绒毛制成的。然而最终,这种美丽、柔软的奢侈品彻底征服了罗马。帝国每年用以购买丝绸的黄金多达三千一百一十公斤。为了能得到足够的黄金,罗马人甚至不惜发动战争。
“在汉代的时候,中国的丝绸运到罗马去那是一两丝绸卖到一两黄金,是这样的比价,利润都是几十倍的增长。他们用大量的金币来买东方的丝绸。”
丝绸导致黄金的大量外流,迅速消耗着罗马帝国的财力,因此被视为是国运衰败的象征。虽然罗马议会几次通过法令禁止公民购买,但都无济于事。巨大的利润,让一队队由撒马尔罕商人组成的商团,不避艰险的奔忙着。他们的足迹遍布欧亚大陆,是这场贸易中真正的利润得主。他们脚下这条由先辈们开辟的商路,被后世称为丝绸之路,而他们进出中国最重要的驿站就是敦煌。
这些胡人一个特点,长相上来讲,高鼻、深目、多须,善经商。“以经商为他的天职,所以小孩生下来,他就在小孩嘴里放个石蜜,石蜜就是冰糖。为什么放石蜜呢?就是让他长大以后要学会说话,嘴要甜,因为经商嘴不甜怎么能赚钱呢。”在中国的历史典籍中,这些撒马尔罕人被称作粟特人。这个中亚的古老民族曾经频繁地出现在中国的史料中,然而对于他们在中国贸易活动的细节,史书却很少记载。敦煌烽燧中的发现,弥补了这一缺憾。
这是位于巴黎的法国国家图书馆,我们在这里拍摄到了一卷用粟特文字书写的唐代佛教经卷。这部佛经是上个世纪初伯希和从敦煌藏经洞带回的,因为佛经最后一段的那几个字,所以伯希和能认识到是《善恶因果经》。在藏经洞里发现的那些经文中,他还找到了一本小的手册,也是这个经文。“佛说善恶因果经一卷”比较了中文经文和粟特语经文后,粟特语被翻译过来,使得对粟特语的研究有了新的发展。
破译后的八封书信有七封和贸易有关,一些学者还根据其中一封信的内容推断出这批书信发出的年代。那一年是公元312年,按照中国的纪年是西晋永嘉六年。“至辉煌的纳尼司巴尔大人的寓所,一千次一万次祝福,臣仆纳尼班达如同在国王陛下面前一样行屈膝礼……。”写信人名叫纳尼班达,是一位粟特商团的首领,收信人是他远在撒马尔罕的雇主。在这封信中,纳尼班达详细的描述了中国几年来的局势。几个月前,匈奴军队攻进了王朝的都城洛阳,四处纵火、屠杀和掠夺。据说洛阳城里的居民已有三万余人死于这场变乱。商团六个月前派往洛阳的商队也失去了音讯。
“当今天子,据说因为饥馑而逃离洛阳,不久,他那牢固的宫殿和坚实的城池被付之一炬,大火之后,宫殿焚毁,城池荒废,洛阳破坏殆尽……,在洛阳的印度人和粟特人都破了产,并都死于饥馑。”这场导致西晋王朝最终灭亡的变乱,被后世称为“永嘉之乱。”虽然不得不暂时放弃中国内地的丝绸贸易,但纳尼班达表示他不会就此退缩,他要尽力维护商团在敦煌到金城一带的商业信誉。
“尊贵的老爷,自从我们失去中国内地的帮助和支持,迄今已有三年了。在此情况下,我们从敦煌前往金城,去销售大麻纺织品和毛毡。”除此之外,他还派遣一名叫范拉兹马的商人离开姑臧城去敦煌,从那里的粟特商人法尔纳扎布手中取得三十二袋珍贵的麝香贩运回撒马儿罕。“这个商团他规模比较大,据我根据信上的内容推测,这个商团的驻地,它的基地应该是在姑臧,也就是凉州,就是现在的(甘肃省)武威。”
这是今天的武威市,姑臧是匈奴人对它的称谓。由于独特的地理位置,当年粟特商团将他们在中国的大本营设在这里,有一首诗是“凉州七里十万家,胡人半解弹琵琶。”一方面说明胡人很多,再一个胡乐在这个地方是非常盛行的。这是在今天这个城市最具特色的一种曲艺形式,在武威当地被称做弦子。自汉代以来随着丝路贸易的繁荣,类似这样的异域文化形式都通过敦煌和武威这样的城市被西域的商人们引进到了中原。
武威到敦煌的道路是一条夹在祁连山和戈壁之间的狭长通道,被称为河西走廊。几千年来,河西走廊一直是连接西域和中原的必经之路。粟特人的祖先在匈奴入侵之前就生活在这里。祁连山的冰雪融水让河西走廊水草丰美,土地肥沃,自从汉武帝从匈奴人手中夺取了这一带之后,这里便成为了当时中国最大的战马饲养场和最重要的产粮区。
富饶的河西走廊是粟特商队最喜爱的旅程,可这一次商人范拉兹玛却无法像往常那么轻松。中国内地发生的永嘉之乱让他忧心忡忡。幸运的是他平安的到达敦煌。几乎就在范拉兹玛离开武威的同时,商团首领纳尼班达的信件也发出了。信件写在当时还是很贵重的纸张上,在发出前,他还特意用丝绳将信仔细的捆扎好。但这一切都注定是徒劳的。这封信连同其他信件一起被遗失在戈壁的烽燧中。
正如当初纳尼班达在信中所说,中国持续几百年的战乱却并没有影响到顽强的粟特商队,他们依然在这条时断时续得商路上穿行忙碌着。中国流传千年的生活方式也随着他们的贸易开始悄然的改变。今天,从敦煌到洛阳之间依然遍布着许多那个特殊历史时期建造的佛教石窟。这些无与伦比的精美造像就是这种变化最直接的见证。
永嘉之乱四百多年后,当另一支来自撒马尔罕的粟特商队再次经过这段长城时,没有人会想到,这里的某个烽燧中还埋藏着几个世纪前祖辈们遗失的信件。随着贸易的深入,粟特商人在中国站稳了脚跟。我们可以在山西、陕西以及甘肃等地找到大量与粟特人有关的遗存。
我们参照史料将这些历史碎片拼接起来,虚构出一个年轻的粟特商人形象,然而他身上所发生的一切都是那个年代粟特商人的真实经历。在这支前往长安的商队中,我们的主人公沙拉是第一次踏上这条通往中国的贸易旅途,而这次行程将注定改变他一生的命运。
这一年是大唐天宝十四年,商队从撒马尔汗出发,选择的是经过疏勒、于阗、敦煌,再到长安这条路。这条路线必须翻越终年积雪的帕米尔高原,这里空气稀薄、人迹罕至,恶劣的自然条件对商队的每一个人都是严峻的考验。
疏勒是翻越高原后商队到达的第一站。这里是西域最大贸易集散地,集市中随处可见来自中原和西域的奇珍异宝。除了这些,疏勒还因为另外一种特殊的商品而名闻东西。这就是胡旋舞,一种由粟特地区传入的舞蹈。会跳这种舞的舞女在唐代中国内地十分抢手。
“在唐代诗词里,看到的胡旋舞、胡腾舞,写这方面诗词的人很多,酒店里面招揽生意的就是胡姬,就是西域来的少数民族妇女跳这种舞蹈招揽客人。”虽然唐帝国法律严禁买卖奴婢,但对于西域人口买卖却并不过多的干涉。疏勒远离中原,自然成为西域最著名的奴婢交易市场。当时许多粟特商队都经营这桩能带来巨大利润的特殊生意。
接下来的路程,所有的商队都必须做好充足的准备,之前用的马和牦牛都要换成双峰骆驼,只有这种健壮的动物才能胜任严酷而漫长的沙漠旅行。炎热天气下进行的长途跋涉让人筋疲力尽。当年商队的艰辛,在敦煌莫高窟296窟的这幅壁画中表现得最为生动。一天结束时,如果运气好的话,商队兴许可以找到一间馆驿歇脚。在那里,商队可以挨过沙漠夜晚的严寒,补充饮水,处理生病的骆驼,防备随时可能出现的强盗。
当商队在馆驿投宿休整的時候,偶尔也会看到有零散商人为抢得先机将货物卖出高价,独自连夜赶路,这种急功近利的做法十分危险,结果很可能是致命的。第二天一早,当沙拉看到沿途商人被强盗袭击过后的痕迹时,心有余悸之余或许还有些暗自庆幸。这样不幸的一幕,被一个无名的敦煌画师如同照片一般定格在莫高窟第45窟的墙壁上。这是一个令人窒息的时刻。直到一千年后的今天,我们似乎还能听见商人们遇见强盗时紧张的心跳。
沙拉所在的商队从来不会冒这样的危险,他们始终保持谨慎的步调小心前行。这是莫高窟第98窟的一幅于阗国王的画像,这位身穿汉族服饰的国王名叫尉迟沙缚婆,因祖上有功于唐朝被赐李姓,他的家族统治于阗国,自古就是西域的珠宝交易市场,著名的和田玉大都从这里运往中原。
在这里沙拉他们将撒马尔罕带来的部分青田石卖出,无一例外也收购一些和田玉。这些美丽的石头在中原能给商队带来巨大的利润。艰难的沙漠旅行中会有许多意想不到的困难。水源干涸是商队经常遇见的,但对于这些经验丰富的商人来说却算不了什么难题,他们依靠骆驼总是能找到水源,虽然挖出来的水又咸又涩,但还是有解决的办法。把生面条下到煮沸的咸水中,部分盐分就会被面条吸收,这种勉强能喝的水至少能让他们支撑到下一个有水源的地方。
在经历几个月沙漠旅行的磨难后,当商队终于看到敦煌城墙的时候,所有人都真正松了口气。从这里再往南就是安全并且相对舒适的河西走廊。再走两个月就可以到达他们的目的地长安了。
这里是敦煌沙洲市场,今天来自世界各地的旅游者把它变成了这座城市最喧嚣的地方。这样的热闹场面和一千多年前几乎没什么两样。当年走出戈壁的商队都要在敦煌停留休整,在这里的集市中卖掉一部分他们历经艰辛带来的商品。这是一件从新疆吐鲁番出土的唐代粟特丝织长袍,虽然经历了千年岁月的侵蚀,但至今依然光彩依旧,它是当年粟特商队最炙手可热的商品。
在这幅唐代阎立本所绘的名画《步辇图》中,唐太宗面前的吐蕃使臣禄东赞所穿的长袍就是用这种布料缝制的。这些产自中亚的丝织品在唐代被称做胡锦,身穿这种时髦的服装是财富和地位的象征,因此价格也不是普通人能够承受的。“一批锦就是四丈五尺长度的一批锦,它相当于今天一匹半马的价格,相当于六头牛的价格,现在你一算就算出来了,一头牛今天至少要值两千多块钱,那么今天就是非常高的,一万多块钱。”
和胡锦一样,西域舞女也是一种价格不菲的商品,但要想顺利做成这种贩卖人口的交易就必须严格遵守政府的规定。唐代市券中明确规定,卖方必须找到五个以上拥有当地户籍的担保人才能进行交易。
“那五个保证人的名字一看全都是粟特人,康什么,石什么,史什么,米什么,都是昭武九姓胡人,而且这几个胡人前面还挂了一个衔,叫做西州百姓。他找的这几个保证人都是在西州长期居住入籍的人,入了西州户籍的百姓。可见他们之间相互帮助,还是挺能够融合在一起的。”
在敦煌的集市上,沙拉就结识了这样一位在敦煌定局多年的同乡,那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桩生意的买主。这种上乘的化妆品和绘画颜料被称做胡粉,价格十分昂贵,仅一两就值五石麦子。
这是一张唐代粟特商人供养佛寺的单据,上面详细地记载了各种物品的价格。这个名叫康秀华的粟特商人不但取得了敦煌当地的户籍,还放弃了从前的袄教信仰,改信了佛教。莫高窟的修建在盛唐时达到了顶峰,沙拉也曾跟随这位殷勤的同乡参观过这个不断扩建的佛教石窟。我们无法用语言描述初次进入莫高窟给这位粟特少年带来的视觉感受,相信这些栩栩如生的塑像和纷繁华美的壁画一定会让他毕生难忘。
当商队离开敦煌的时候,季节已经接近隆冬,在将近半年的艰辛旅途之后终于即将到达那个传说中的梦幻之都了。然而沙拉哪里能想到此生他已没有机会见到长安了。就在这年冬天,一个有着一半粟特血统的唐帝国将领谋划了一场叛乱玄宗皇帝因此紧急召回了所有驻守西北的军队。沙拉的商队还没有走远便被纷乱的军队赶回了敦煌。
那个反叛的将领名叫安禄山,他策划的这场暴乱被后世称为安史之乱。在粟特语中,禄山是光明的意思。就是这个以光明作为名字的粟特人,给丝绸之路带来的却是长达一个世纪的黑暗,敦煌通往长安的道路被阻隔。终其一生沙拉也没能到达他所憧憬的帝都长安。他和许多粟特人一样在敦煌东边的从化乡定居下来,并按照汉族的习惯在自己的名字前加了“康”这个汉姓。
一千年后的敦煌,当年的粟特人早已消失在民族融合的大潮中。“我们今天能看到的姓安的、姓康的,姓史的,有很多姓氏里面含着粟特人的姓氏在里面,也能看到他一部分相貌上的一些特征。但是他的民族特征和语言特征全部消失了,这是历史的语言。但是,粟特人在中国历史上的贡献对中国文化产生的影响,我想这是长存的。”
安史之乱后,帮助唐帝国平定叛乱的回鹘人逐渐取代了粟特人,成为这条贸易大动脉上新的主人。他们又将贸易活动持续了近百年,直至被后来兴起的海上贸易所逐渐取代。此后的敦煌,随着这种变化而由繁荣走向沉寂。直到上世纪初的发现,那些深埋在沙尘中的故事才又重新开始变得鲜活起来。
在敦煌烽燧发现的斯坦因的这八封信件中,还有这样一封与商业完全无关的家信,一千六百年过去了,它依然能深深地打动我们的心。这是一位名叫米薇的粟特女子写给丈夫的,在被经商的丈夫遗弃后,她和女儿滞留在敦煌。“眼下这种凄惨的生活让我觉得我已经死了,我一次又一次得给你写信,但从来没有收到过你的哪怕一封回信,我对你已经彻底失去了希望,我所有的不幸就是:为了你,我在敦煌等待了三年。”从这张浸满岁月痕迹的纸张上,我们究竟能看到什么?是怨恨,是对不幸的悲叹,还是充满希望的等待。敦煌总会在某些时候给你一些感动和吸引,直到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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