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水乡古镇《江南》文化系列电视片解说词配音
水乡的古镇在江南,在古镇上走一走,以这样的方式感受江南,我们感受到江南的精神和风采。在朴实中超凡脱俗,在脱俗中返璞归真,小桥、流水、人家,这是江南最灿烂的逢高液晶,这是江南最真实的从前、未来……
就从这里开始吧。周庄、同里或者乌镇,水乡的古镇在江南。水流在水里,风淡淡地吹着风。在这里,流水和流水,不就是江南纷飞的水袖吗?不就是把江南舞动得婀娜多姿、灵秀起舞的水袖吗?
十多年前,古镇的农民耕耘的时候,挖到了一些石斧陶器和玉镯,这一个发现,引起了文物管理部门的关注和重视,考古学家们纷纷从各地赶来,仔细观察过了这些石斧陶器和玉镯玉瑗以后说道,这是崧泽、良渚(读:主)文化时期的文物,离开现在,应该有五千五百年了吧。五千多年前的古镇是什么样子,我们不能知道,我们只能知道,五千多年前,我们的先人,曾经在这里编织着生活,在这里的山下,在这里的水边,他们随意地唱着自己作的歌曲,一些鱼儿,悠闲地从他们身边游过。
我们不能知道,我们的先人从何而来,他们是千里迢迢赶来还是风尘仆仆路过,我们只知道,当他们和这一片山水相遇的时候,就毫不犹豫地留了下来,他们在这里开荒种田,纺纱织布,然后生儿育女,这一片山水,是我们的先人最初的家园。
我们也不能十分清晰地勾划出五千多年以来春夏秋冬的交替和风花雪月的演变,我们还是只能从古镇的一山一水一砖一石中,领略岁月浩渺和沧海桑田。江南的水乡都是这样的,一半儿是水,另一半儿是岸。那一些石阶从水上升起,通到屋前宅后,水乡的生活和水紧密相连,水乡的生活就是水做的生活。这一条河贯穿古镇,这一条河仿佛就是一棵大树,两岸的房屋,就是生长在这一棵大树上的树叶和果实了。
上桥下桥,船来船往就是水乡古镇的日常生活。一些东西要送到镇里来,装船,一些东西要运到镇外去,还是装船。一些人要往镇外去,上船,另一些人回到镇上来,下船。古镇人家的一部分就是船,而船的一部分,就是古镇人的家了。就这样看过去,古镇的河上,不就是一幅书法吗,水面是宣纸,船是写在纸上的行书,二岸的石驳岸,就是这一幅书法的装裱了。
然后,河的两岸,就是街了,青石板铺砌(读:气)的街。才下了一阵小雨,青石板显得光亮和明净。许多年以前,小镇的街是用小石子铺砌的,叫蛋石街。今天的青石板,虽然少了蛋石街「雨天可穿红绣鞋」的诗意,但依然透着一丝苍古,并且溶入了古镇的人情风貌,很和谐。周庄的清早大抵如此。象往常一样,最先醒来的人生起了炉子,夜里面把煤炉熄灭了,不仅仅是节省蜂窝煤,也是为了防火。然后街上有了买菜的人,扫地的人和上学的孩子。
老人下着店铺的门板。当地人把店铺的门板叫作塞板。这样的塞板在苏州已经不多见了,只有一些古镇还保留着。在今天看来,下一扇塞板,日子就翻过去一天。下完塞板的老人,独自在一边坐着。这一坐,就像是已经坐了百年。
对于周庄来说,百年就像昨天,老人记忆着昨天外婆唱的歌:摇啊摇,摇到外婆桥,外婆说我好宝宝,我说外婆蚕宝宝……外婆桥,上了年纪的人都这么说,外婆桥就在周庄,是富安桥?还是那双桥?还是……又说不清楚了。
这个桥,那个桥,周庄有许多的桥,周庄人每天都会走过这些桥,走过这些桥的时候,他们就没有想到,这些石桥日后会改变他们如清晨般宁静的生活。在周庄人看来,富安桥,或者双桥,几百年来,它们只是人们行走的路,或是老人邻居聊天的地方。
富安桥是周庄最老的桥,桥的四角建有四座高大的桥楼,这样的造桥方法在江南水乡难得见到。双桥交错着,斑驳的青灰色像清晨的残梦。画家陈逸飞先生那幅《故乡的回忆》就是取材于双桥。这双桥使陈先生名扬海外,更使周庄名扬天下。
白天,周庄的白天是属于旅游者的。今天周庄人的生活,是为远道而来的客人准备的。坐在船上游览,这是游览周庄最好的方式。穿桥过洞,颇有情趣。每穿过一个桥洞就出现一种景色;每拐过一座桥堍,又另有一种意境。就像苏州园林,曲径通幽,又豁然开朗。好心情的旅游者听着船娘的歌声,触摸着穿竹石栏、临河水阁,就好像沾上了江南的好风水。
有一位诗人这样描述周庄:水乡的路,水云浦,进庄出庄一把橹。河水慢慢流,船橹慢慢摇,当年沈万山站在家中,指挥着他的大小船只进进出出,做着纵横四海的大生意。那情形一定繁忙,或许是鸦雀无声。
旅游者议论着沈万山的财富,说得最多的就是:南京的城墙有一半是沈万山造的。当年他还想犒赏朱元璋的军队,却不料因此惹恼了朱皇帝,流放云南了。多年以前,已记不清在周庄的哪条小巷的巷口,有一个德记酒馆,卖酒的人是女子阿金。因为阿金的美,引得南社诗人柳亚子、叶楚伧等人常去那里饮酒,他们为阿金写了许多诗歌,并把小酒馆叫作迷楼。
「贞丰桥畔屋三间,一角迷楼夜未关,尽有酒人倾自堕,独留词客赋朱颜。」这是柳亚子《迷楼曲》中的句子。前辈的风雅让我们看到,滴雨的檐下,小镇的少女酤酒而归来,纤巧的身影,在悠长的巷子里飘逸,而那一把油纸伞,仿佛就是江南最诗意的岁月里,正在盛开的莲花。
迷楼还在,而当年的浪漫却已飘去,周庄的阿婆们只有在吃「阿婆茶」的时候还重复着往事。吃「阿婆茶」,这是一个属于周庄的节目,在江南其他的小镇是没有的。每天下午的时候,周庄的阿婆们便聚集在一起,今日她家,明日你家,一家一家挨着轮。做着针线,拉着家常,叽叽喳喳的,嘴渴了,便吃点茶。江南人管喝茶叫「吃茶」,喝茶的同时,还要吃点茶点。热烈地谈着,朗朗地笑着,或许阿金姑娘正在其中……
在周庄,再一次说起曾是周庄人的叶楚伧,使我们又回忆起当年周庄的那一次划灯。收割的日子里,出门在外的手艺人纷纷放下手边的活儿,回到乡村。农忙以后,丰收的喜乐和劳作后的休顿,还有,就是对乡村对家的眷恋,使得手艺人将离乡的日程一再推迟,闲暇日子,他们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划灯。他们希望为家乡的亲人制造一些欢乐,而留在家乡的亲人,更是希望他们将家乡的欢乐收进行囊,收在出门在外人的心底。
象以往一样,村里的男人伐来竹子,制好了竹篾,再将竹篾编串成各式各样的架子,村里的女人,织起了绢花,再将调好了的五颜六色涂在上面。这一架子,安装在船上,再放好蜡烛,然后,他们在等待着一个清风明月夜的来临。
就在乡村的人们为划灯忙碌的时候,日本人迈着整齐的步伐向上海而来,他们肩上的枪炮直接了当地告诉中国人,我们不是来作客的。而这样的蛮横无理,自然地引起了中国人民的反感和对不速之客的阻止。这一仗因东洋人的疯狂和中国军民的英勇顽强而惊心动魄。
消息传到距上海数百里的乡村,不少人觉得,划灯的事就算了吧,也有人不同意。正在这当口,国民党元老叶楚伧回乡省亲。这一件事传到他耳里,老先生想了想说,还是搞,日脚照样过,让小日本看看中华人的精神。
船儿连成一排,蜡烛点燃起来,水面上顷刻间万紫千红,流光四溢。大家汇集在沿河二岸,全是一付意气风发、精神抖擞的样子。最后一刻,第一条船上突然将竹篾架子点上火,抛进河里,接着连在后面的船也依样而行。这是一个前所未有举动。一条火龙在水上行走,它要告诉人们,这是我们的家园,在这里,水也能燃烧。周庄的故事,因周庄而生动,而周庄,因为这一些故事而厚重。
然后,我们上同里去。隋唐的时候,同里很富有,叫「富土」。后来的富土人,不想富过头,就将「富」藏了起来,删去顶上抛头露面的那一点,再把下半身埋在土里,「富土」就成了「同里」。
于是,同里就显得很亲切了。
这是一条悠长而逼仄的弄堂,刚好一个人直面而走。我们踩在街石上,街石发出「咚唐,咚唐」的声响来,如歌的叩击,使这一个清早绘声绘色地美妙起来。南园茶楼,就位于同里镇最南面,在15条河港纵横分割「川」形地形的环境中,它很别致地座落在十字河岔口上。现在,我们就坐在南园茶社的楼上,四方八仙桌,一杯新龙井,细细地喝,缓缓而品。南园茶社最初的名字叫「福安茶馆」。开办福安茶馆的是同里镇上一家小户人家。同里人喝茶的风气盛,茶馆的市口也好,再有了小夫妻热情周到的招待,生意也真是不错。就这样,五年过去了,有一天,送走了最后一批客人,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让福安茶馆转眼之间化为灰烬。常在福安茶馆喝茶的,有个叫顾达昌的生意人,顾达昌做的是古董生意,收进来,卖出去,再收再卖,闲瑕之间,就是上福安茶馆泡壶茶,说一些话。
茶馆没了,走过废墟的时候,顾达昌的心里空落落的。顾达昌经过废墟,是去熟食店买酱肉,他看上了熟食店盛酱肉的那只瓷盘。这一只盘子也卖给我吧。顾达昌买了酱肉后说。这盘子?不行。店主说,这是镇店之宝,大热天酱肉放在这只盘子里,四、五天也不改味道的。顾达昌笑笑,转身走了。一次,二次,接二连三,店主终于松口了。瓷盘落到顾达昌手上,顾达昌连夜去了上海,然后,揣着一包银元回到同里,找到了福安茶馆的老板,顾达昌说,我要把福安茶馆再造起来。福安茶馆梅开二度,还在原来的地方,还是原来的风貌。每逢大年初一,还是免收茶资,新的一年,有一个开心和灿烂的开始。福安茶馆的故事,仿佛是泡在白瓷杯中的清茶,让坐在楼头的品茗的人久久回味。福安茶楼改成南园茶社,是后来的事。当年南社的陈去病柳亚子常来喝茶,推究起来「南园茶社」取代「福安」,也应该是陈去病、柳亚子的建言,「南园茶社」四字的头尾刚好是「南社」,这也不是巧合了。现在的南园茶社已经是修葺过了,就像一张旧画,重新揭裱了一下。重新揭裱,就是原来的气息和韵味还在,历史的沉淀还在,历史沉淀的光芒还在。于是,初来乍到的游人和常来常往的朋友都来到了这里。我们就这个话题说开去,想起了好多年前和朋友来。说一个名字,就觉得是发了一份邀请,邀请他们到南园来坐一坐,也不谈文章,文章已摆着呢,也不谈人生,人生还走着呢,就这样的,围着八仙桌,坐一坐,坐二袖清风,坐一杯清茶。在同里还是老街。
随意地走在沿河的街上,偶一回头,旧房子门前坐着的老太太,嘴巴一蠕一动的,以为是叫着你的小名,这时候感受同里,真有一种回家了的亲切。任意记起一个深藏在心底的同里故人的名字,柳亚子或者是陈去病或者是范烟桥,想着你是来拜访他或者他将要来探望你。就是在这个地方。实在遇见或者不遇见都是无所谓的,甚至记起了或者不记起也是不在乎的,你站在桥头看看流水和水上的帆影,看看老街和街上的乡亲,还有老屋,古树,还有不远处的另一座桥头,另一个站在桥头看风景的谁。心情和风景是异常会心。
也可以轻便地找个话茬,找个熟悉的朋友或者是不熟悉的过路人,或者就是你和你自己聊上几句。没有开始也没有结论,没有问题也没有答案。说就说着,听就听了,对就对着,错就错了,记就记着,忘就忘了。不用去理会别人在想些什么,也不怕人家读懂你的心事,轻轻松松,散散淡淡,平平常常,实实在在,从从容容,真真切切,甚至是退后一步三思而行也不要,就这样,在同里的街头走着。
这一些是我们在同里很真切也很深刻的体会。这体会仿佛栖落在心之枝头的一只青鸟,一只时时在我们心底鸣唱的青鸟。在我们生长的城市,大家全是一付忙忙碌碌的样子。创造和建设,生活象一只自行车的后轮,紧紧追着踏在前轮上的我们,几乎松不出气来。大家自然也不能闲着,起早摸黑,东奔西走,迎来送往,扶老携幼。日子就这样一天天有滋有味地过去。也有一天,突然莫名其妙地觉得苦了累了,我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同里来了。这时候我觉得自己好象是一面孤帆,一面疲惫地举着但已经见着港口,一面远航的孤帆。
同里就该是这样的港口。然后,让我们来谈谈乌镇吧。乌镇的长廊是很有特色的,长长的长廊,长到了什么程度呢?那时民间有个传说,叫做:有天无日。乌镇的长廊长得把太阳都遮掉了!唐朝的丞相裴休裴先生就喜欢这样的长廊,他坐在长廊的藤椅里,看得见乌镇的美丽景色却晒不着太阳。他在长廊里吟诗作画,喝酒饮茶。兴致所致,他或许还会玩一把文字游戏呢。哥字分开两个可,颜色相同和尚与尼姑。和尚吃青菜,尼姑吃蘑菇;林字分开两个木,颜色相同饭与粥。一根木头烧饭,一根木头烧粥;朋字分开两个月,颜色相同雪与霜。一个是阶前雪,一个是月下霜;吕字分开两个口,颜色相同茶与酒。一个口喝茶,一个口吃酒。
诞生唐诗的抒情年代,在乌镇,曾经有过这么一位意趣风发的丞相。穿过唐朝长长的长廊,我们去看社戏。修真观戏台建于清同治年。石质台基,台框高三米多。戏台背河当街,面对修真观,三面都可以看到戏台上的情景。戏台上也有副对联,叫做:锣鼓一场,唤醒人间春梦;宫商两音,传来天上神仙。
小镇上爱看戏的人很多,尤其是妇女,如果今天戏台那儿有唱戏的要来,从一清早开始就心神不定了。看戏呀看戏去,锣鼓一响,脚底发痒,看越剧看花鼓戏看京戏看昆曲看皮影去!逮住什么就看什么!有关乌镇,还有姑嫂饼和蓝印花布作坊。「用极细麦粉和糖及芝麻印成圆饼,有椒盐者,有白糖者,味甘而润,远近闻名。」
这是茅盾笔下的姑嫂饼。很久以前了,乌镇有一家家庭作坊,专门做一种小酥饼,味道很好,有一种甜丝丝的香味,生意自然是好。但是,这家人家有个规矩,就是做酥饼的技术传媳不传女。这家的小姑就不服气,有一天深夜,偷偷地往嫂嫂做小酥饼的配料里撤了一把盐,--仿佛撤下了心中的一口恶气!奇怪的是,第二天的小酥饼竟然出奇地好吃,它既不是甜的,也不是咸的,它是椒盐的。嫂嫂当然也尝了椒盐小酥饼,同时尝到了小姑子心里的委曲。好了好了,你这个聪明的倔丫头,我算服了你。我们给这个新产品取名叫「姑嫂饼」,好不好?小姑嘴巴里塞满了「姑嫂饼」,她轻轻地捏了一把嫂嫂丰腴的手臂,表示自己喜悦的心情。
乌镇一带称兰印花布为「拷花布」,这个名称由来已久。它取天然植物蓝草的色素为染料,以黄豆粉和石灰粉为防染浆,刻纸为版,利浆漏印,染色而成。就像乌镇人介绍的那样:蓝印花布融进了青铜饰纹的高古,秦汉砖瓦的粗犷,宋瓷的典雅,苏绣的细腻,剪纸的简洁,织锦的华贵。我们说蓝印花布得以源源流长生生不息的原因是它的平民化。
纺纱、织布。在没有成为蓝印花布之前,蓝印花布是一匹匹刚刚从织布机上下来的白色土布,它们身上带着江南女孩手上的余温,而颜色,是与生俱来的本白色。
它们依依不舍地离开织布机,它们依恋的目光永远不会离开那些水灵如草清澈如花的江南女孩了,任伊老了,在江南,它们的目光也不离开,这是刻骨铭心的爱情啊,乡村土布对江南女孩子天老地荒般的爱情。
蓝印花布,它的工艺,它的图案,均来自民间。工艺是染布。江南的女孩子谁不会染布呀?就像江南的女孩子人人都会绣花一样。图案是花卉草木,也不复杂的,江南女孩子眼睛里天天都是花花草草的影子。江南的女孩子既是水做的女儿,更是花草薰香的女儿啊!
乌镇人将染好的蓝印花布挂在太阳底下晒的情景确实叫外地人感到惊奇,一幅幅蓝印花布从高高的云天直挂而下,太阳照着的时候,蓝印花布发出耀眼的光芒,一朵朵别致的花儿仿佛呼之欲出;而当风吹过的时候,那些悬挂着的布匹们则作着优美的舞蹈,一眨眼功夫就能飞到天上去的感觉。我们在这些悬挂的蓝印花布前站了很久,我们要读出它们清香的味道,要读出它们缤纷的图案,要读出许多江南女孩灵动的青春,要读出染布工人乌青手下一颗美丽的心。
暮色降临,我们听到了远方慈祥的声音:你寄我的信,到今天才收到,或许是你写好信以后没有马上去投寄吧。你拍的照片我看过了,还不错的,但你自己不很满意,这是严格要求,我很欣赏,准备作一首诗给你,你不要性急,何时作成说不定的。这是晚年的叶圣陶,与他孙子的一封家书。
写信,是叶圣陶晚年生活中,重要的一项内容,写完以后,是急忙地寄出去,然后内心的牵挂和远方的等待似乎才有了着落。这一些信显得平和友善。寄完信之后,老人久久地看着窗外,眼睛有一点迷惑了,而这时候,在老人的心底渐渐地清晰了起来的,是小桥流水,藕与莼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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